布衣江南

布衣江南,乃一玩家:玩字、玩印、玩紫砂。朋友错爱,好称江南。江南乃三无产品:无钱、无名、无职称,乃一俗人耳。江南玩壶,只玩文化,故有三不论:问壶者不论;问价者不论;问人者不论。乞谅!江南友多,友中喜壶者也多,故胡乱写些,今一并发于众网友,以乞众网友在茶余饭后,图一乐而! 江南“胡”说皆为原创,切勿模仿。如若转载,烦请注明

“曼生石瓢”引起的公案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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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曼生石瓢”引起的公案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------说说“曼生石瓢”的N个迷

 

2013年5月,“陶都”宜兴举行了一次十大传统紫砂壶器型之评比,排名第一者乃此把“曼生石瓢壶”(图1)。具体介绍如下:

石瓢

年代:清代嘉庆

作者:陈曼生

现状:上海收藏家唐云收藏

简介:此壶造型仿箬笠,形状、色泽古雅。

特点:此款为紫砂茗器中经典器型,此款应为曼生所创十八式之一。壶身呈梯形,曲线柔和流畅,造型浑厚朴拙。足为钉足呈三角鼎立状支撑,给人以灵动而稳重之感。壶身八字形造型,造成一个主视角度内的呈型表面,亦曲亦直,皆显现简朴大方的气度。直流,简洁显力度,多为暗接处理,溶于壶身整体。把多成倒三角势,与壶身之型互补,形成和谐的美学效果。平压盖,桥钮,干净利索,比例恰当,充分体现出秀巧精工为上的特点。

行欲其方,刚柔兼施,允克用藏的精髓,蕴精气神韵于一身,可称之为大家,可视为壶之智者。

不知诸君读懂否?恕笔者愚笨,读了N遍,仍未解其意。反之,却产生了N多疑问。现将诸多疑问呈于诸君,以期诸君在品茗之际,多一闲聊之话题也。

迷之一:此壶果为曼生所制乎?

曼生者,陈曼生也。陈曼生,其名大耶!“曼生十八式”,其名盛矣!有关“曼生十八式”之记载,其籍多也!愚笨之人自有愚笨之法:查也!

网传:“曼生十八式”为:(1)石铫;(2)汲直;(3)却月;(4)横云;(5)百衲;(6)合欢;(7)春胜;(8)古春;(9)饮虹;(10)瓜形;(11)葫芦;(12)天鸡;(13)合斗;(14)圆珠;(15)乳鼎;(16)镜瓦;(17)棋奁;(18)方壶。相应之壶铭为:(一)石铫式“铫之制,抟之工。自我作,非周穜”;(二)汲直式“苦而旨,直其体;公孙丞相甘如醴”;(三)却月式“月满则亏,置之座右,以为我规”;(四)横云式“此云之腴,餐之不癯,列仙之儒”;(五)百衲式“勿轻短褐,其中有物,倾之活活”;(六)合欢式“蠲忿去渴,眉寿无割”;(七)春胜式“宜春日,强饮吉”;(八)古春式“春何供,供茶事;谁云者,两丫髻 ”;(九)饮虹式“光熊熊,气若虹;朝阊阖,乘清风”;(十)瓜形式“饮之吉,瓠瓜无匹”;(十一)葫芦式“作葫芦画,悦亲戚之情话”;(十二)天鸡式“天鸡鸣,宝露盈”;(十三)合斗式“北斗高,南斗下;银河泻,阑干挂”;(十四)圆珠式“如瓜镇心,以涤烦襟”;(十五)乳鼎式“乳泉霏雪,沁我吟颊”;(十六)镜瓦式“鉴取水,瓦承泽;泉源源,润无极”;(十七)棋奁式“帘深月回,敲棋斗茗,器无差等”;(十八)方壶式“内清明,外直方,吾与尔偕臧”。怪哉,壶与铭皆无“石瓢”也。抑或网络多流言,不足信,乃查书!韩其楼先生所编《紫砂壶全书》中有《茶仙造壶“陈曼生十八学士图”》,录有十八把“曼生”壶铭及壶样,查无!清末民初庞元济著《虚斋名陶录》,内录八把“曼生”壶铭及壶样,查无!朱石梅摹《茗壶二十品》,录有二十把“曼生”壶铭及壶样,查无!石梅者,名坚,字石梅(某、楳古同梅),为稍晚于曼生与彭年合作制壶之人。且朱坚有“石梅石瓢”(图2)传世,难不成他不知有“曼生石瓢”?而《茗壶二十品》为汪小迂所绘。小迂者,名鸿。安徽休宁人,擅花鸟,曾为曼生幕僚,且与曼生有深交。难不成他也不知有“曼生石瓢”?《茗壶二十品》封面有频伽手书“陶冶性灵”四字。频伽者,郭频伽也,名麐,字祥伯,号频迦,又号白眉生,人称郭白眉。据传,“曼生十八式”为曼生与幕客及文友如江聪香、高爽泉、查梅史、郭麐等设计绘制,并为之撰写铭文,由彭年兄妹依式制壶。由此可知,郭与“曼生壶”关系非同一般,难不成郭麐也不知有“曼生石瓢”?

至此,唯有一种可能:陈曼生未制“曼生石瓢”!所谓“曼生石瓢”应是后人臆造之说。

迷之二:此壶果仿“箬笠”乎?

瓢者,瓢瓜也,或曰葫芦!陆佃《碑雅》曰:“长而唐上曰瓠,短颈大腹曰匏”、“似匏而圆曰壶”。可知瓠、匏、壶乃三种葫芦,其区别在于外形。瓠可食,细而长,状如丝瓜;匏即瓢葫芦,可作水瓢用;壶即扁圆葫芦。“曼生十八式”中有“瓜型”(图3)及“葫芦型”,而壶铭为“饮之吉,匏瓜无匹”之瓜型壶即为“瓢壶”,而此“瓢壶”与“曼生石瓢”相去甚远矣。可见,“曼生石瓢”非仿瓜果一类。细品“曼生石瓢”,底有三足,何意?愚笨之人自有愚笨之法:查!由资料可知,前人制壶多有仿古陶器及铜器者,如盉、錞、钟、鼎、觚等,此类器皿皆有足。“石瓢”是否为此一类?但,所仿何物?现紫砂老艺人多称此类壶为“石铫”者,何故?愚笨之人自有愚笨之法:查!“铫”者,《辞海》释为:“吊子,一种有柄,有流的小烹器”。再查!《正字通》释为:“今釜之小而有柄有流者亦曰铫”。继续查! “釜,古炊器。敛口圜底,或有二耳。其用于鬲,置于灶,上置甑以蒸煮”。至此,大致可知“铫”之形状:圆底,大腹,小口,有把,有流。与“石瓢”型制何其相似?但尚有一疑问:“铫”是否可有三足?幸哉,笔者在中国经济网2011年1月22日之报道中曾见一“龙型柄陶釜”(图4),乃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尧上遗址考古发掘中出土。而在其他资料中也有如大汶口龙山文化出土“三足陶釜”、“三足印纹陶釜”;良渚文化出土“三足陶釜”等记载。由此可见,“釜”、“铫”也可有三足。而从曼生之“箬笠壶”(图5)也可知,“铫”与“箬笠”区别甚大。

至此当知,此壶非仿“箬笠”,应是仿“铫”无疑!

迷之三:曼生不知“铫”乎?

   “曼生十八式”中有“石铫”(图6)一式,其铭曰:“铫之制,抟之工;自我作,非周穜。”而“石铫”一说,北宋已有之,苏东坡《试院煎茶》诗中有“且学公家作名钦,砖炉石铫行相随”句,据此可知,“石铫”为煎茶之用。可否称“壶”?《坡公谢周仁熟惠石铫》诗又云:“铜腥铁涩不宜泉,爱此苍然深且宽。蟹眼翻波汤已作,龙头拒火柄犹寒。姜新盐少茶初熟,水渍云蒸鲜未干。自古函牛多折足,要知无脚是轻安。”周仁熟,名穜也。喜茶,与米芾、苏轼等皆友善。周穜“惠”坡公之“铫”:色“苍然”,型“深且宽”,有“柄”,无“脚”,应是一仿“铫”制之壶无疑了。而谓之“石”,应是紫砂泥经高温烧制后,坚硬如石之意。可见曼生应是熟知“铫”之形制及坡公之“石铫”,故在制“石铫”时改“把”为“梁”,并铭曰:“自我作,非周穜”,言下颇多自得之意。如此,“瓢”、“铫”之误绝非曼生所为。

    由此可知,曼生知“铫”之型制无疑!

迷之四:此壶为何人所制?

《溧阳县志》中有嘉庆十八年(1813年)六月曼生为县志所作序言之记载,故知曼生溧阳离任不会早于嘉庆十八年(一说曼生溧阳离任为嘉庆十八年,一说为嘉庆二十一年)。而曼生离任后,应未再制壶,故彭年、凤年等随后离开溧阳。坊间多有此时彭年仍以“阿曼陀室”制壶一说。因“阿曼陀室”名盛且壶价高,彭年为生计故,仍以“阿曼陀室”制壶,甚至与曼生幕僚合作制壶,可信度极高!而此壶之铭也似有此意。“不肥而坚,是以用年”,风格极似曼生。“曼公作瓢壶詺”,却又极不似曼生。何也?曼公,曼生之尊称也,非自称也;詺,命名也。此句可释为:曼公为此壶起名叫“瓢”。隐约之间可感觉,此壶非曼生所制。而另一把“提梁石瓢壶”(图7)也是如此,其铭曰:“煮白石,泛绿云,一瓢细酌邀桐君”。直接引用曼生“提梁瓢壶”(图8)之铭,唯落款改为“曼铭”,又与曼生壶铭不合,应是含蓄言此壶借曼生之铭而非曼生所作之意。而曼生熟知“瓢”、“铫”之别,如此低级错误应不是曼生所为,应是彭年所为。此类壶,曼生或不知,或知而不言。何也?一则,曼生壶本是彭年所制,此类壶不致辱没“阿曼陀室”之名;二则,以曼生之为人处事,即便知道也不忍过分阻拦,草率将印信带走,断了彭年一家之生计。故壶底“阿曼陀室”印应合此举。但就艺术而言,已无法与真正之“曼生壶”同日而语了。

由此可知,此壶当为杨彭年所制应无疑!

迷之五:此壶制于何时?

 由汪小迂于嘉庆十八年(1813年)绘《茗壶二十品》可知,此壶不会早于此。由曼生铭壶之习惯可知,此壶定是曼生离任溧阳之后。曼生溧阳离任一说为嘉庆十八年,一说为嘉庆二十一年,而曼生卒于道光二年(1822年),此壶应制于此期间(因传世曼生壶多伪品,苦于未见此壶实物,无法断言其真伪,此处仅假设为真品)。究其缘由,“阿曼陀室”一直以团体形象出现,虽以曼生为主,但迫于社会影响,一直未言明。直至嘉庆二十五年(1820年),曼生或已离开溧阳七年(一说四年)之后,才刻“阿曼陀室主人”印,意为自已乃“阿曼陀室”之主人。而当主人驾鹤西去之后,“阿曼陀室”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,彭年也不会再以“阿曼陀室”之名制壶了。源于此,才有其后与子冶、石梅合作制壶之举。

由此可知,此壶造于嘉庆十八年至道光二年之间应无疑!

迷之六:此壶何时呼作“石瓢”?

“瓢”、“铫”之误绝非曼生所为。那是何人所为?世说,“石铫”改称“石瓢”,应从顾景舟时期说起。顾景舟先生引用“弱水三千,仅饮一瓢”为“石瓢”铭,由此“石铫”遂称“石瓢”。笔者以为,此说太多疑问,不可信。“石瓢”一说或在瞿应绍时期。

彭年造“石瓢”与“提梁石瓢”,孰先孰后,无法得知。但借鉴“曼生壶”应无疑。以“提梁石瓢”与“提梁石铫”相类比,似只在壶身处略作变动,其余皆神似。而“石瓢”与曼生另一款“半瓢壶”(图9)也极类似,似只在壶身及壶把处略作变动,多制三足。彭年或将此二壶融合而制“石瓢”。但因不知壶型之来源,故有“曼公作瓢壶詺”一说。而在曼生之后,彭年与子冶合作甚多。子冶者,瞿应绍也,生于1780年,卒于1850年,字子冶,一字陛春,号月壶,又号瞿甫,又自署老冶,室名敏秀堂。海上名士,清代道光间贡生,官玉环同知。善诗文,精画竹,擅刻印,好收藏古器物。曾自行设计、并请彭年制壶,由他在壶上作书绘画,别具风格,为世人所重,人称“瞿壶”。因其视壶为纸,故须壶面大而平,由此“石瓢”成为首选,也由此成为“瞿壶”之代表。世说“子冶以书画题写茗壶,题句超尘”,乃“曼生之后第一人”,可知其名也盛。子冶传世“石瓢”众多,皆以书画之形式刻绘,现坊间众多老艺人仍称此类壶为“子冶石瓢”,颇受世人喜爱。而如此有名之“壶”岂可无“名”?子冶乃上海人,而“铫”为多音字,可读“diào”、“tiáo”、“yáo”、“qiāo”、“tiāo”,其中如“diào”、“tiáo”、“yáo”在沪语读音中都与“瓢”音极其相似。或因口传之误,误“铫”为“瓢”了。如此可见,或由“曼公作瓢壶詺”、“一瓢细酌邀桐君”之误;或由沪语之音误,在子冶时期,“石瓢”之说也就出现了。后为区分,又有“曼生石瓢”、“子冶石瓢”(图10)之说。坊间也有据上海博物馆藏曼生《菊壶图》(图11),称“半瓢”即“石瓢”,其名也应出于此。笔者以为此言不足信。细品画款:“杨君彭年制茗壶,得龚时遗法,而余又爱壶并亦有制壶之癖,终未能有如此壶之精妙者,图之以俟同好之赏。西湖渔者陈鸿寿”,可知,所绘之壶乃彭年所制,惜未留壶名。但其形制与所谓“曼生石瓢”已及其相似了。其余如 “横云”(如图12)之说也皆误。倒是“石瓢”之铭似与“瓢壶”有联系:“不肥而坚”但也能如“瓢”一般使人“可以永年”。

由此可知,“石瓢”一说应始于清道光年间无疑!

综上所述,对于此“石瓢”之描述应为:

石瓢(原名:石铫)

年代:清代嘉庆至道光年间

作者:杨彭年

现状:上海收藏家唐云收藏

简介:此壶造型仿“铫”

如此描述,或更为确切。但此为笔者一家之言,也未可信,仅以此博众爱壶者一乐也。

 

 

 

 

附图(以下资料均来自网络)

图1 曼生石瓢

图2 石梅石瓢

图3 匏瓜壶

图4 龙型柄陶釜

图5 箬笠壶

图6 提梁石铫壶

图7 提梁石瓢壶

图8 提梁瓢壶

图9 半瓢壶

图10 子冶石瓢

图11 《菊壶图》

图12 横云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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